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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茫然的看着她,然后缓缓的、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她并不需要她的信任如生存的水、呼吸的空气……祈云笑了笑,一副“我想也是”的表情。她给她擦脸上的泪痕。“别哭了。我不与秋伯父说就是了。只是,芸娘——”她松开手、背过身,伸展了一下手臂,长长宽宽的翠绿水袖滑落,露出两条雪白的手臂在半空交错,又落下,“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她说。感情是很微妙的东西,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芸娘对祈云虽然没到那种程度,可心怀芥蒂和心平气和总归是不一样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即便不说话,也没以前那种心慌不安的感觉。时近午日阳光最炽热的时候,没有一丝风,冰盘的冰刚端上来就开始融化,上面顺带的放着清热解渴的梅子水和切成小块的时果冰镇,两人坐在铺了竹席的榻上,手里都摇着扇,绕是如此,祈云脸上也渗出了微微的汗丝;桌上摆着两碗厨娘昨夜就做好放井里冰镇过又撒上了碾碎的碎冰末、蜂蜜,韧口弹牙的地瓜米分做的小丸子和炒过的酥香酥香的花生的凉米分,吃着凉冰冰、甜丝丝,又软又滑,又脆又香,倒多少解了些闷热。祈云唉声叹气,说行军打仗时也没觉着这么热,怎么一安静坐下来,反而热得受不了?芸娘嗔她,“得了,别嚷嚷了,全平安县的冰都供到这儿来了,你还嚷,别人都活不了。心静自然凉。”祈云撑着脸颊,拿眼斜她,幽幽叹道,“静不了啊。”芸娘反瞟她,用银制的精致小叉子叉了一块去皮、刚好切成一口大小的西瓜放到她嘴里,“说话就说话,睨着我作甚,倒似意有所指似的——我静得很。”祈云就笑了,有人喂食,越发懒洋洋了,“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呢,这话说得奇怪。”嘴巴一张,嚼巴嚼巴,吞下去,甜。芸娘哼笑一声,见她吃完自然的又张开嘴巴,又戳了一块放她嘴里,“我就瞧你又如何?你嚷嚷不停不就是要人瞧你?”“真是冤枉!我没说话你也偷瞧我、透瞧了好多回,我都见着了。我一说话,就赖到我说话上。你再这样瞧我,我就当你喜欢我了。”芸娘呵呵的笑了出来,一副不屑的样子,说话却是半真不假,“这便回到你那句‘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话去了——我就是喜欢你又如何了?难不成你要我不喜欢你、讨厌你?”祈云改成了双手托脸凝视她,一副商讨什么大问题的认真口气,嘴里说得话却与语气大相径庭:“那倒不是。只是我好奇你是怎样喜欢人的,难不成就是用眼神瞧着喜欢?”“那你想怎么着?难不成还要我亲自斟茶倒水、捶骨松腿,百般殷勤方显得——这西瓜还是我喂着的呢,斟茶倒水待会你要渴了也不是不可,只这捶骨松腿嘛,我倒盼着公主大人能侍候一回呢,多尊荣啊!”祈云立马欢快的绕过了榻上的案几到了她身旁,手放在她肩膀上捏啊捏啊,拳头抡圆捶啊捶啊,嘴里笑道:“有何不可?不过,喜欢嘛,自然以身相许才是正经。”芸娘羞红了脸,回眸瞪她,明明想发出威严的恼怒的声音,听起来却似温声软语的娇嗔:“你说你‘没了脸皮’倒是颇有自知之明——浪里油调,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祈云哈哈大笑,从背后搂着她脖子,拿脸去蹭她,声音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教芸娘听着就有两分莫可奈何的恼怒——“哟,正经姑娘可不会说‘看你以后怎么嫁得出’这样的话。所以啊,咱们也就半斤八两,你就别一百步笑我五十步了。况且,就算嫁不出,不是还有你陪我吗?我何惧?要不然,你凑合着……嫁我?“祈云忽然凑到了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话,刚吃过冰凉食物的嘴唇似乎还带着丝丝凉意,似有似无地碰触着她的耳朵,灼热的呼吸通过耳朵流窜进入身体,引起心脏、身体一阵强烈悸动,芸娘呼吸一下不顺畅了,她脸色绯红地回转身瞪她,想推她,却被祈云抓住了手,她的手修长有力,充满了细碎的伤痕,触摸起来并不那么柔软光滑,天时热,手心出了细微的汗迹,两手黏黏呢呢在一起并不那么清爽舒服,她说了那样的话,她本应嗔怪她、故作恼怒给她一番脸色的收回手,可是不知怎的,也许是心太慌意太乱,她没有,只觉得骨头都酥软了,都挺直背脊都有些艰难,空气就那样胶着,有一种让人心慌意乱、心浮气躁,不安有若有所待的气息在这小小一方天地弥漫——然后祈云就低下头,在她唇边亲了一口——“碰!”芸娘脑海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然后整个脑袋都空白了。然后……芸娘慌张的抽回手推开了她,“你……你……你干什么?还当自己小宝宝么乱亲人……走开啦!”声音都结巴了,脸都红透了;祈云本来还有些紧张,怕她恼恨自己,听着那软绵绵的、慌里慌张的调调就放松了。她咬着唇看着她笑,“芸娘,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你!”芸娘不知道说什么了,这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你说东她往西。而且,她察觉自己反应太大了点,简直就像昭示自己心中有鬼多么慌张似的。于是,吞了吞口水,故作冷静,一副睥睨姿态冷哼一声——仿佛多么不屑,只是懒得计较似的,“巧言令色鲜矣仁。”祈云伏在她肩上发出低低的笑声,“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口不应心。我说你可爱,那是真可爱,怎的就成了巧言令色,还鲜矣仁了?”芸娘推搡她,她不动,抱得越发紧——“似你这般油嘴滑舌之人,甜言蜜语定然是张嘴就来,也不知道与人说过多少了,谁人稀罕。纵然不提‘仁’,‘巧言令色’却是我亲耳听闻,难不成你还想抵赖?还有,你不嫌热得慌么?一边去。”祈云哼唧,“我就不嫌我就就喜欢我就要这样。”芸娘气哼一声,却没再攘开她。拿她没办法。心里骚动平息,看着她状似依赖撒娇的样子,却又生出几分怜惜温柔,祈云的身份注定了围绕着的人多朋友少,又要建立威严,自然更不可露出此姿态,大概是因为彼此自小认识,自己也不是要听她令行事的部下,所以她才会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当作可撒娇的对象吧——对,刚才那个亲吻也一定是因为如此!她努力的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却总觉得,连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自己那些话。不由得伸手抚摸上了她头颅,温柔多情的感情自然而然流露,祈云像是感受到了,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她,四目相对,空气里滋生出一种异样的、让人心悸的气息——三娘就是这个时候踏入院子的。守在门外的丫鬟连忙通禀,芸娘心一慌,赶紧别开头穿了鞋子下地迎了出去。三娘看芸娘离开时脸色难看,怕她受刺激胡思乱想不开心,送走了刘媒婆,却又被一个请示的管事缠住了脚步,处理完了这才得空过来。见着了芸娘,见她脸色如常——就是脸色比较红,大概是天时热吧——并无不悦的样子,还有心情跟祈云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想来无大碍,这才稍感安心。可是祈云在,她也不好说那些贴心的安慰话儿,那不过徒令女儿尴尬,她内心是颇为自责自己办事糊涂的,这会儿怕适得其反,干脆没提刚才媒人说亲的事,在那儿吃了两片甜糕,喝了半杯梅子水,闲话了好一会,见芸娘真是没放心上,这才安心离去又忙去了。她安心得太早。稍后芸娘提出了要留下不同往北地的决定,秋家所有人都呆了。三娘直觉芸娘是受了刺激,怕去北地被人旧话重提,再要经受一番名声的折磨打击,所以不愿往;秋昊天则敏感地认为是因为祈云——她姐自小就跟祈云感情好,看看她姐看祈云的眼神就知道了,对他都没那么温柔——她们分开了那么多年,现在“旧情复发”,她姐自然就“见异思迁”了;秋云山则怀疑芸娘跟祈云(林家)有了什么协议——芸娘对他倒是有含糊的解释:恐宫中采选,故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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