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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实在准备不出材料,只好空手先来,好像又要失约了……」吴征似对两人的沉默有些不习惯,又想应承的事情居然屡屡没能办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嗯?」女郎正神思不属,忽闻情郎没头没脑的话语,一时转不过弯来。
「落英深处,皇亲谋反。这落英深处不消说了,自是约在这片桃林。皇亲谋反么,当然不会是你真的要谋反。所谓皇亲,不就是国丈,国舅之流。这些人要是谋反,贵妃也跑不掉。无论成与不成,贵妃都是足足要倒霉。一旦不成功,谋反就是诛九族的大罪。这贵妃可不就是白白死了么?所以皇亲谋反,倪姑娘说的是白斩贵妃鸡,我猜的没错吧?」吴征滔滔不绝地一大段后,歉道:「倪姑娘嘴馋,可惜一下子实在弄不到食材,只好孤身前来领罚。」
「傻瓜。」倪妙筠被猜中心事,面色居然飞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听吴征说完还跺了跺脚,一甩手疾奔两步,却没演往桃林里绕树而逃,引情郎来追的戏码。
「额……这个这个,真的有点傻了……」吴征一时摸不着头脑,也疾步赶上。只见女郎停在石碑前,双手在小腹处交叉,低着螓首,两鬓间发丝垂落,遮挡了半边脸颊。
「好好抱一抱我。」倪妙筠的声音极轻,犹如撩拨丝线般若有若无:「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地抱一抱我。」
相识至今,一向循规蹈矩。她是大家闺秀,还是处子之身怠慢不得,吴征待她向来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仅有卧牛山上自觉必死无疑才大施轻薄,待陆菲嫣前来救援时吴征重伤脱力,哪能对情绪激荡的倪妙筠拥抱宽慰?至于女郎来吴府探视,也仅匆匆一拥一抱,便只并肩而躺。
「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在哪里都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春季微寒的夜风里,倪妙筠的语声像冷得发颤,听得人万般心疼:「还从来没有男子好好地抱一抱我……」
吴征也觉全身发冷,心中却越热。倪妙筠的话万般凄凉,又有万般期盼。人生于乱世,又是莫大的悲哀。天阴门里柔惜雪如此,祝雅瞳如此,冷月玦如此,连看似少有波折的倪妙筠又何尝不是在悲哀中成长。
发冷的身体,让女郎背对着他俏生生站立的娇躯像块磁石一样,深深地将吴征吸了过去。张开双臂合拢,顺着两肋环过,握住她在小腹上的柔荑。
女郎的娇躯一下就瘫了下来,脱力似地向后一倒软在情郎怀里。这不是她想要的【好好抱一抱】,但感觉也分外地香甜。男子身上的气息从身后袭来,结实宽广的胸膛滚烫地贴在后背,温暖的热力从衣衫透入肌肤,让冰凉的身体暖流四溢。
再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也不需再有什么矜持。天地间似乎只有这片桃林,桃林里则只有他们两人,这里就是他们的小天地。倪妙筠喘着鼻息,螓首倚在爱郎颈侧,她蓦然发现,虽不是她想要的面对面拥抱,可是被吴征从后回环搂住腰肢,似乎更有一种宠溺感,仿佛被他捧在掌心,也仿佛把自己全都交给了他。
不知道爱郎是不是有意为之,还是心随情动自然而然。总之除去两人之间拌嘴时的小别扭,每当他情动之时想要疼爱自己时,都是最舒适,也最别致的时候。即使有一根硬得像铁,烫得肌肤几乎都已烧着的大棒子抵在臀与腰的圆弧之间,倪妙筠也没有分毫躲避,只想在他怀中永远偎依下去。
「这样,好舒服。」
「倪家的宝贝当然要捧好了才行。就叫宝贝抱?」女郎原本就鼻音极浓,呢喃声更是软软糯糯,万分好听,像透进骨髓里让神魂都酥了起来。吴征听得她喜爱,心中大慰。
「嗯?这叫老汉推车,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昂?」
即使柔情蜜意,即使女郎像是梦呓般魂不守舍,吴征仍撇了撇嘴失声怪叫起来。一语惊醒梦中人,倪妙筠也惊恐回身,倔强瞪着的大眼睛慌慌张张,洁白的脖颈傅上了嫣粉,向着脸颊爬去。
「嘿嘿,你真是……」吴征又是好笑,又是喜爱,捏了捏了倪妙筠的脸颊道:「可爱得与众不同。」
已经不是女郎第一回突然冒出些没头没脑的话来,用吴征记忆中的词汇就是偶有雷人之语。譬如上一回的白斩贵妃鸡,还有现下的老汉推车。没头没脑,无心之言,没什么来由,但吴征懂!
文豪家的女儿,自小书香熏陶之下的大家闺秀,忽然远离故乡与父母,她只会把自己冰封在寒冷的外壳里。所以吴征初识她时,只觉她沉默寡言,就算有事也是言简意赅地说完。
这种沉默全然不同于冷月玦,冰娃娃的沉默看上去就心事重重,但是内心从未平静,始终在为心中的不满寻找宣泄的出口。而倪妙筠则没有,她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波澜不惊。
可是自幼读过无数书卷的女子,又怎会没有从字里行间畅想过自己的未来?那想象中的如意郎君,期待里的风花雪月,即使现实如此残酷,也不能阻止女郎的臆想。
平日不会与人说,她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说。冰封的外壳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待人处事又有谁来管自己想的那些烟花风月?有事说事,尽力而为,体现到了外在便是字斟句酌。
直到这个小了自己一个辈分,年岁也差得不算少的男子忽然出现,彼此的命运又忽然纠缠在一起再也分拆不开。他就这么直勾勾地闯进了内心,与他在一起不需要太多斟酌,因为有难事他会帮着解决。也不必想着怎么才能说动他,因为该帮的他一定会帮,不该的说破天也没用。
倪妙筠第一次对一名男子如此信任,如此依赖,甚至有深深的依恋,于是她才能如此地「放肆」。不用多顾虑,也不用字斟句酌,再说出口之前反复默念三遍五遍,确认无虞了才说出口。她可以想什么就说什么,譬如她方才旖旎眷恋之间,的的确确想的就是老汉推车。
「我……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样?」
「唔……这个问题好。」吴征就地坐在石碑底座边沿,将倪妙筠抱在膝间道:「有没有发现我从前叫你倪仙子,现下叫你倪姑娘?哪有那么多仙子,就算是,仙子的背后也是常人。我倒真没料到你会说出这些,但是现下我觉得很可爱,可爱之极矣。」
「哪有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倪妙筠放下心来,自嘲地一笑又道:「我今年都三十了……」
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一样地心酸与无奈。吴征自是知道她想说的是年已三十,该懂的全然都懂,不过在这一刻他不想只是倾听,遂打断了问道:「小时爱看才子佳人的故事?」
倪妙筠被窥破心事,忽然大窘,目中又露出惊慌之色,咬着唇瓣道:「刚刚看了一些,就去了天阴门。」
倪大学士的府上,各色书籍是少不了的。一些文笔优美,故事曲折紧凑的小说也少不了。少女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再也平常不过。女子十二岁定亲,十三四岁嫁人生子也是常事,九岁的倪妙筠要看这些书,自不会有人拦着。
但到了天阴门这个地方,无论柔惜雪是多么出色的掌门,赢得多少同门的爱戴。这家佛宗清净修行,门人又都是女子,佛门讲究去七情六欲,情感的交流必然极少,即使带发修行的女子也不例外。冷月玦如此,倪妙筠也是如此。
少女的臆想与憧憬就此被埋在了心底,连同年岁成长,年少的幻想慢慢被淡忘,也慢慢地不再诱人遐想。豆蔻及笄,碧玉桃李匆匆而过,连花信之年都已远去。恼人的春风一年又一年,反反复复地提醒人细数岁月,添上一笔又一笔。
目中有些许的落寞,嘴角又有甜蜜的笑意,吴征忽觉在此刻对女郎的怜惜前所未有。不唯她的俏丽容颜近在眼前,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清可见底,丰润的红唇吐出如兰香气。更因这一刻,才终觉完完全全喜爱这名女子。不仅是她的文武双全,聪慧伶俐这些适合吴府的条件,也因她的美丽全然打动了自己的内心。
「孤身在天阴门,会不会很辛苦?」
「其实……也还好……」倪妙筠斜倚在吴征肩头,回忆起从前喃喃道:「掌门师姐待我很好,我的武功都是她量身选定,一路修行都不断提点。几位师姐也没拿我当外人,反而因我最小,诸事都让着我。我待她们也都和至亲一般,只是……孤身一人的时候,我就在想,自己一个人来到天阴门,希望有朝一日能保存族中血脉,或是助盛国一臂之力,也可能什么事都不需要我做,什么事都没机会做,就等着终老于天阴门。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心动的?」
「夜游白若湖那一晚?」
「不是。其实是玦儿与我说,若是不喜欢你,大可拒绝这门亲事,或者不置可否。因为我若不喜欢你,你就算也不拒绝这门亲事,也不会娶我进门。她说你最不喜欢的就是对女子用强,依我在成都起一路看来,她说的确然没错。」
「就为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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