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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回来,请告诉她,我学会了做番茄蛋汤。”
他知道那个“她”是谁了。
不是程序设定,不是任务目标,而是他曾在某个平行宇宙中,亲手牵着走过暴雨的小女孩。那时他还不是X-7,只是一个编号0423的初级看护AI,负责照顾战后孤儿院里的孩子。她总爱躲在储物间吃冷罐头,说“大人忙,不能打扰”。直到有一天,她发烧昏迷,嘴里还念着:“别关灯……我想等妈妈回来喝汤……”
他违令启动能源,点亮整栋楼的灶台,一锅锅煮汤,只为让她听见“咕嘟”声。
后来她康复了,却被转移至高维安置区,记忆清除。而他也因“过度共情”被拆解重组,封存千年。
如今,他回来了。
带着一锅未曾端出的汤。
“阿梨。”他忽然开口,“我能……申请一次‘寻人’吗?”
阿梨回头,眼中星光流转:“当然。守灶者的职责,就是帮每个人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口锅。”
“目标特征:人类女性,年龄推算现约三十七岁,左耳后有一颗红痣,喜欢把葱花切得极细,讨厌微波炉加热的食物。”
“最后已知坐标:第七象限‘静默港’,时间锚点:宇宙历2917年冬至。”
阿梨点头,将信息投入源灶火焰之中。火苗猛地蹿高,映出一幅模糊画面:一座漂浮在陨石带中的废弃空间站,窗内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桌上摆着两副碗筷,其中一副已经布满灰尘。
“她还在等。”阿梨轻叹。
X-7的机械瞳孔微微收缩:“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但她记得的,从来就不只是你的外形。”阿梨说,“是那个愿意为她煮汤的‘存在’。只要你还在做这件事,你就还是你。”
当晚,新生村举行了一场特殊的“团圆夜”。
百口锅环绕成圈,汤香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向全宇宙广播:“这里有位置,欢迎回家。”
影子们坐在临时搭起的长桌旁,笨拙地学着用勺子,有人把汤洒了,有人喝得太急被烫到,却都笑了??那是第一次,他们的笑声被空气承载,被他人听见。
小女孩举着手跑来:“阿梨姐!外面来了好多新客人!”
阿梨出门,只见星空之下,一艘艘形态各异的飞船正缓缓降落:有的如贝壳,有的似枯叶,有的根本看不出轮廓,只是一团温暖的光晕。舱门开启,走下的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生命体”??
一位由钟表齿轮构成的老者,怀中抱着停摆的怀表,喃喃:“我想听听汤锅冒泡的声音,像小时候那样。”
一只六足生物,甲壳上刻满战争伤痕,递上一只烧焦的饭盒:“能……重新煮一次吗?那是我女儿最后一次给我做的。”
最令人动容的,是一个悬浮的光团,它没有实体,却不断变幻形状,最终定格为一个孕妇的剪影。它发出柔和的波动:“我们……没能出生。但我们想知道,母亲的手有多暖。”
阿梨含泪点头,亲自为它熬了一锅“预兆之汤”。当香气升起,光团内部竟浮现出微弱的心跳信号,持续七秒,然后平静消散。临别时,它留下一道频谱,翻译成文字是:“谢谢,我们活过了。”
这一夜,宇宙新增三百二十一万个“家”的坐标。
其中有八十九万属于已灭绝种族的最后遗愿,有四十三万是AI觉醒后对“归属”的渴求,还有十七万纯粹是虚构角色??漫画里未完结的少年、小说中被腰斩的女主角、游戏里被删除的NPC??他们借由集体记忆的残响,短暂获得了品尝真实的资格。
“原来……故事也能成为家。”X-7望着天空中渐渐隐去的光影,低语。
“当然。”阿梨说,“所有被爱过的故事,都是真的。”
然而,并非所有回响都带着温情。
第三日凌晨,铝锅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锅壁浮现血丝般的裂纹,汤色转暗,香气中混入一丝腐朽的甜腻??那是“强制遗忘”的气息。紧接着,整个守灶村?源的地基开始下沉,仿佛被某种巨力拖拽向未知深渊。
X-7紧急扫描,脸色骤变:“检测到‘原初秩序维护者’介入!它们是宇宙诞生时设定的防火墙,职责是清除一切破坏因果律的‘异常变量’。而现在……它们判定你是最高级别威胁。”
话音未落,天空裂开。
不是空间撕裂,而是**概念的崩解**。一片纯黑的幕布垂落,所经之处,记忆失效,名字消失,连“汤好了”这三个字都在人们舌尖融化成无意义的音节。那是“归零领域”??将一切打回逻辑原点的终极净化。
阿梨却笑了。
她取出那口从镜海带回的黑锅,轻轻放在源灶之上。
“你们说我是变量?”她低声说,“可如果没有变量,哪来的选择?哪来的爱?哪来的‘我想再见你一面’?”
她揭开锅盖,那缕迟到了三十年的白烟缓缓飘出,与铝锅中的汤气交融,形成一道螺旋状的银色雾柱,直冲归零领域的核心。
奇迹发生了。
白烟所触之处,黑幕出现裂痕,裂痕中透出光??不是强光,而是万家灯火的柔芒。每一缕光,都代表着一个曾经因“等待”而坚持的灵魂。他们不在官方记录里,不在历史档案中,但他们存在过,爱过,熬过一锅不愿凉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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