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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黑云压城（第2页）

——他这巡街捕盗的小吏如何能够见到公主？

——还让他跟公主说“和尚插女”……还“牧羊儿上覆”？！

原来你小崔的相好是才十三岁的平阳少公主？你们这些贵人可真会玩。可你们玩角色扮演，不要把我这没品的巡街小吏拉进来哟！我虽不才，还是很热爱工作，希望多活几年，造福乡里的。

张丰儿有些脸红、鄙视和害怕地“啧”了一声，在旁人眼中，好像崔浩说了什么猥琐的言语，惹得那些兵士终于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崔浩知道他听岔了，也不便明面上解释，只能正色继续悄声道：“事关国事，十万火急，拜托张公了。平阳少公主近日常乘油壁小车与上官碗碗大人带一美貌女婢出入东西两市，公主戴孝，上官碗碗大人身形……富态，三人都是十三四岁，有时还有内侍随行。”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其实崔浩看来，碗碗和公主也都很美貌，但是总不能说“你到东西两市上找乘油壁车的三个”吧？因此还是以三人最突出的特征描述了。

原来是她？张丰儿立刻想起，这几个月东西市上常常有辆神秘的油壁车出入，车里有个国丧过后还穿白戴孝的小姑娘。那日，他曾惊鸿一瞥。那姑娘有一双灿若晨曦的眼睛，眉长入鬓，她看到张丰儿为帮个小丫头上树救猫，毁了一只鞋，露出了理解的微笑，还从车里扔了一只半新不旧的男便鞋给他应急。他当时还奇怪一个贵女为何会携带半旧的男鞋，现在想来只怕是从车中内侍脚上临时脱下来的。

张丰儿随即明白了刚才崔浩所说的肯定不是字面意思，而是隐语，城中只怕也要有大事发生。

张丰儿日常在市井中处理各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颇擅机变。他不仅郑重地点了点头，还不忘往崔浩肩上一拍，送了一句一语双关的，“崔大人，没想到啊！有你的！在下一定全力把话传到！”

崔浩会意，谢玄青会意。宇文宏等人也会意，只是会的似乎是另外一个有些靡靡的意思了。

暮霭已沉，万家灯火，华灯初上。众人就此别过，奔赴各自未知的前线。

***

崔浩等人连夜随军开拔后，一连几日，张丰儿却再没有在城中东西两市中看到那辆公主乘坐的油壁小马车。

虽然他在各卫都有几个朋友，可是想到崔浩所托之事显然并不想让宇文大人知道，那么他一个小吏主动打听公主的消息的话，只怕太过突兀了。因此，张丰儿只得不时转悠到皇宫附近，指望着遇到熟人闲聊两句，好歹撞到一点儿消息。

他为吏十余载了，阅人无数，一向谨慎，见过了多少人情冷暖，有时他觉得自己心中那小小的火苗都要熄灭了。那日，却与谢玄青、崔浩二人一见如故，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虽然崔浩并未解释要他所传之话的意思，他却很快信任了崔浩动机的正当性。他隐隐觉得此事与他一直守护的这座城市息息相关，因此更是特别上心。

或许也有之前不知平阳少公主身份时，与她短暂的偶遇有关吧。张丰儿觉得有那样一双温和解语的眸子的人，她关心的事，应该不是害人的事。并且崔浩刚让他传话，原本这几个月隔三岔五就在东西市上出现的平阳少公主就刚好不再出现了，情况实在是有些巧合，更加令人担心。

上元节，仍然是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东西两市游人如织，曲江池边灯火辉煌，张丰儿带队巡逻街市，保境安民，幸而无事，揭过不提。

上元节后，不过五日，还没等各卫漏出什么消息，长安市上就传出了平阳少公主激怒圣上，被内侍押至渭河庄上禁足的消息。

那最先卖炒豌豆的富户，因为常与平阳少公主的渭河庄交易谷物、菜蔬，传得最是有鼻子有眼。

“嗨！坏就坏在宫中赐到河上的那五万套新衣上了！”那小个子老板搓着油光发亮的两手，精明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煞有介事。

“宫中赐下新衣，皇恩浩荡，是大好事呀！”旁边一位老者不明就里。

“你道那五万件新衣急切间是如何做出来的？年前不是刚除了国服嘛！京中各家都换下来白麻衣裳，忽然就有商人拿钱大批收了去，你知道收去做什么？”

“做什么？我家也叫收了五套去，又不是绫罗绸缎，粗麻的丧服，有人拿钱收最好不过了，难不成留着过年？”老者翻了个白眼。

“嗨！您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修河的役夫，那些都是小农出身，这粗麻的衣服穿了就冻不死了，可不是保命的东西嘛？”

那摊主见人愿意听，更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城中十万户人家，平阳少公主拿了内府的钱，叫几个大商人低价收了城内国丧的丧服，大约有五六万套，又拿钱让染坊都一总煮过，靛蓝染了一道，就都当作新衣发给河上的役夫了。”

“丧服当新衣过年，噱——可不是晦气？！”围观人群中响起一阵议论，都说平阳少公主不懂事。

“可不是嘛？把全城给她阿娘服丧的丧服拿钱收了来染成新衣，亏得公主她能想得出来！衣裳发下去没几天，就圣人震怒，把公主禁了足，听说还打了板子呢！”

张丰儿的心情有些复杂，可是他素来觉得，晦气不晦气，这种事儿不是一件衣裳就能带来或者带去的，要不然，他多换几件衣裳就能不死老婆了吗？他万年县里一起办差的兄弟李大，家里娃娃多，老婆忙不过来，老抢他这鳏夫的衣裳穿，日子不也还是过得红红火火吗？

人群中也有人张丰儿他有相似的看法，“照我说，比起冻着，你管他晦气不晦气呢？不这样，这事儿交给您老，半月之间，让您准备五万件新衣，您能办成，我给您磕头！”

“就是！我城外的老姑姑家里男丁多，从河上回来几个儿孙，领回家了几件，那衣裳染得簇新的，穿着都挺精神乐呵的，我看着挺好。”

“我看那，平阳少公主也是好心。听说少公主她一直住在内苑和她庄上，不太通人情往来，好心办错了事也是常理的。”

“就是，公主今年还舍粥了，她是好心，还挨了打。也不知打得重不重？”又有人想起先皇后娘娘和兰陵长公主常常拿钱安排寺院布施贫民，每年腊八大兴善寺都有舍粥。去年虽然皇后和长公主都去了，仍然有平阳少公主拿了自己庄上产的豆麦令人在大兴善寺舍粥。

想起今年喝了公主的舍粥，味道尤胜往年，人群里果然多了不少吃人嘴软的声音。

“唉，唉，公主也是好心嘛！”

“总归是役夫们领了衣裳呢！”

人呐，总是这样，有时候倔得很，有时候却特别容易变通。

譬如说，平时衙中的巡城吏们都爱分在城中巡视——那是因为有油水可拿；去年时疫，却一个个地都求着到城外去——那是因为城外人口稀疏，不容易染病；如今，自然又爱在城中了——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

张丰儿心里盘算着去跟他万年县的上官说项，让他这就调到西郊去巡视，或许有机会见到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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