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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杜凤司雏（第2页）

也许是“敷衍塞责，目中无人”这两个词颇有韵律美，阿宝却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拽着元勇的胡子没心没肺地咯咯直笑，胸口戴着麒麟金锁叮当直晃。

“丢给我们就丢给我们吧，户部还是可以想想办法。可内库却我们却无权调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修河所耗颇大，国库不够了呀，阿爷原本说的内库款项补贴修河，这节骨眼儿上怎么又拿去修佛窟了？”

元锦瑟却道：“内库？哥哥，阿爷让我在长安市上随意采购，记账，内库出钱呢！”

皇帝自从皇后过世，仿佛老了十岁，行事也越来越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仿佛是补偿什么似的，执意用内府大笔银钱修建皇后生前惦念的平城佛窟；又溺爱平阳少公主，令奴婢整日用车载着她在城中闲逛，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买买，就差鼓励她挥金如土了。

元勇把阿宝搁在席子上让他学爬，腾出手来正好扶额叹气，“内库的钱？给公主逛街用？阿爷还真是疼你！”

反讽。

元锦瑟有些讪讪，“我也没买什么……就买了点吃的。哦，也没记账报账，拿我宫里发的铜钱买的。”

但她宫中的用度，每月发给她的铜钱份例，近来也大涨数倍，那也是内库的钱。

元锦瑟还是内疚了——修河的役夫没有鞋穿，青州的百姓没有吃的，连长安城内都有贫民冻毙，她前日却在街上用内库的钱买五百文一包的炒豌豆！！

“有了！哥哥，阿爷说我在东西两市爱买什么就买什么，买多少都让内库给报呢。如今河上役夫是没有冬衣吧？要多少，我用内库钱买了送到工部……好吗？”

她想起在东市听到的“菩萨身上光灿灿，役夫脚底光溜溜”，急切地想要弥补。

可她毕竟是个仔细的人，又低头一想，“只是……几十万民夫，只怕拿钱一时也买不到这么多冬衣，唉……若是拿钱买布，请人做呢？嗯，年关将近，一时也还是做不出这么多呀！”

那时候可不像我们现如今。现如今工业社会什么都能买到，当时的衣服全是手工缝制。富贵人家的衣服自然是家生奴婢用自家织的绫罗绸缎绢等来缝制；平常人家重要的是讨个能干的好老婆，丝织品织来都是纳了租庸调中的“庸”税，余下的卖钱补贴，种的麻，收了绩出来，织了布了才是一家老小身上穿的。在这人工无价人命贱的时代，即使是大都市，市面上的成衣也很少，即使有，也是给大商人家中穿的绸缎衣服，价格极贵，麻布衣裳只有丧服有的卖。乡村多穿的是麻衣，但更是几乎是没有成衣售卖。因此，拿出内库钱来也买不到多少成衣的。

元勇没想到他这个呆妹妹却有这样的心，叹了口气说：“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役夫的衣服和工具原是随当地役夫征发的，让他们家里送就是了。如今还是粮食要紧些。粮食是官家供给，还有当地五家抽一人供炊事的伙夫，总要给他们饭吃。”

元锦瑟从地上那堆包袱中捡出一个精巧的拨浪鼓，递到阿宝面前，转着逗他玩——这也是她在西市买的，唉！

“哥哥，这寒冬腊月的，青州又刚遭了蝗灾，不如临清段先暂停了，让役夫先领点粮食回家过年吧？”

元锦瑟心中愧疚，觉得愧对阿娘生前“节用爱民”的教诲，希望补救。

“渭水到黄河那段快修好了，也近，我庄上今年夏天麦子收得好，我再用阿爷给的内库钱多买些粟米，都先交给工部送到河上，只支援这段应该够用一时的。哦，还有收了不少麦秸，也一起送去，给役夫打草鞋穿吧。”

元勇略一沉吟，点点头，“嗯，你说得有理。我跟宇文再商量一下。”他说的是暂停临清段修河的事。

元锦瑟如释重负地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下午就去粮行看看能买到多少粟米，明日就回庄上筹措粮草。”

她又沉吟道：“嗯——也不能一下子把内库的钱都买了修河所需。如今毕竟边境不稳，还要留些以备不时之需。嗯——关中粮食一向吃紧，采购过多，只怕也不妥当。”

……

皇帝元坚，听说他小女儿在两市逛了数月，内府唯一记账的，却是买了她一个人一辈子吃也吃不完的粟米，放下手中的佛经，攥着佛珠，垂下一滴浊泪——

“阿吉，都说锦瑟生得像我，骨子里——却原来最像她阿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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