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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压苗助长（第2页）

“老朽青州贾安民。”那老头拱手，面色有些尴尬，“原该先与殿下的庄头商议，前日看见麦苗已徒长过高，一时心急，擅自行事，多有得罪。那两个娃娃在田边驯马，被老朽临时抓过来的，不关那两个娃娃的事。”

“原来是高阳太守贾大人！”却见元锦瑟脸上漾起灿烂的笑容，“久仰大人大名，大人所著《益民要术》精妙绝伦，我手头就有三个抄本。一直想向大人当面求教，只是大人致仕后，云游中原各地，一直无缘得见。前些日子听我大伯他说，请到一位会‘嫁接术’的高人，能将甜李的枝移到苦李上，如今他一园之中全是甜李，请到的就是大人吧？”

“殿下过誉了，”老头儿表明身份之后，似乎恢复了正常士人的风范，进退揖让翩然有度，“今年天象异常，粟米耐寒，一旬可熟，易于补种，如今已收了，不大打紧，麦子却可能麻烦。幸而关中种的粟米较多，种的麦子却少，只听闻只朝阳少公主庄上种了许多麦子，因此一时……激动，就不请自来，到了殿下庄上。”贾安民尴尬地笑了笑，“殿下适才说的很有道理，是应该按照地块的高低干湿先在关中检验压苗法的效力。“

“好说好说，给大人看座。哦，还是先给他俩松绑，让他们起来吧。“元锦瑟想起谢氏兄妹还跪在地上，先安排给两人松绑，回头却对贾安民正色道：”粟米虽好，先汉董仲舒、后汉氾胜之却极力在关中推行种麦，不因为别的，粟米一亩仅产三四石，鸟雀啄食，虫蚁啃咬，更兼良莠难分，一家五口种百亩之粟，春种秋收，所余常常不过两百石，交粮纳税之后有时尚不足口食。来麦若是种得好，一亩可得八石，四十亩就是三百二十石，尽够一家衣食所需。可是如今，关中却绝少种麦，并非麦饭粗粝，贵人不食。有人说什么麦面有‘丹石毒’，那也是无稽之谈。其实是小麦娇贵，耐寒而不耐旱，关中灌溉不易，冬寒则难以引水，年成一旦不好，只种小麦的就要挨饿。“

贾安民已在安置在院子中的案席前坐好，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殿下用这冬麦补上粟米春种秋收的空挡，各取其宜，真是蕙质兰心。“一旦认同了她的观点，这倔老头就显出他士人的本事来了，把元锦瑟夸得是花团锦簇。

元锦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锦瑟胆子小，这压麦助长的法子还是先试试的好。好在今年粟米收得不错，就算少收点麦子，也不至于出大问题。“

她岔开了话题，去问谢氏兄妹的来历，“你们姓谢？可是汉人出身？“

还是那少年谢玄青答话，“小人不知自己是什么族的人，自小没有父母，自记事起，兄妹二人就在茹茹的锻奴突厥部账中为奴，后来茹茹与中原互市，青州有大商人买了许多马，主家就将小人兄妹二人作为骑奴随马附赠……“

谢玄青说到”附赠“两字时，两兄妹眼中都闪出一些难过。是呀，有人问你是哪里人，你却只能说你是人家买马附赠的。

“我们原本没有姓，突厥账中叫小人كوك，是青的意思，妹妹原本叫گۇلى，是花的意思。后来青州的主家因为在前朝时与南朝作战，被南朝谢氏羞辱，因此……让小人们姓谢。“

这姓氏的来源也是这么郁闷，前任主人精神胜利法的产物——打不过人家，就给自己买马附赠的骑奴安上人家的姓，每天看着两个姓“谢“的奴隶为自己鞍前马后，心情不好就抽上一顿，就好像抽了一顿自己的仇家。这兄妹在原先的主家显然过得不好。

“后来蒙兰陵长公主看上了小人们养马的本事，从青州主家买来关中调教，预备送给殿下作为生辰礼物，长公主嫌原来的名字不好听，就让身边女史给奴婢们改了双名叫‘玄青’、‘华年’，教小人们识字与礼仪“。两兄妹眼角有了一丝暖意，可以想见，两人在兰陵长公主府中过得不错，或许这红润的脸色和挺拔的身量都是在长公主府中养出来的。

“那你们是在青州认识贾大人的？“

“奴婢幼时在青州得了伤寒，几乎死了，是爷爷，嗯，贾大人，救了奴婢。“谢华年轻声说道。

贾安民捋了捋胡子，叹道：“也是那年冬天到他们旧主庄中看马，却看见这个养马的女娃娃烧得都糊涂了，身上单薄，却还惦记着驹子草料干湿。她那主家待他们……唔……不怎么好……这两个娃娃却是好的，勤快，又愿意动脑子，聪明人又能守中如一，更是难能可贵！”

“贾大人救了你，所以，贾大人让你们压麦子，你们毫不犹豫地就去压了？”元锦瑟笑眯眯地把话题绕回她的麦子上。

“贾大人说，对麦子好，我们信他。”谢华年不假思索，直接点头，谢玄青悄悄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那你们信不信我呢？”元锦瑟笑道。

“小人们如今是殿下的奴婢，自然对殿下忠心不二。”谢玄青诚恳地说道。

“但是你们不信我会愿意听你们说实话，还觉得要是说了实话，我会对你们的贾爷爷不利，是不是？”元锦瑟继续笑眯眯。碗碗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两天公主好像有点儿开窍了哦。

笔直地站着的谢玄青与谢华年兄妹这下又跪下了。

“别跪，别跪，起来吧。记着，在我这儿，没叫你跪，不许乱跪。”元锦瑟叹了口气，“你俩先前不认识我，小心说话是应该的。明知可能受到惩罚，仍然勇于承认，可谓‘信’矣，答应贾大人的事，用心行事，不轻易泄露，可谓‘忠’矣，嗯，‘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几句你们听过吗？”

谢氏兄妹眨巴着丹凤眼，“没有。”

“那就先记着哈，碗碗，你回头给他们解释解释吧。”元锦瑟的心情似乎不错，“你们有表字吗？嗯，大概是没有。我给你们起表字吧，你们愿意吗？”

围观群众震惊了，“表字？公主要给那俩骑奴起表字？公主平时最讨厌起名字，她最喜欢的三只牛叫阿一、阿二、阿三；最喜欢的宁强矮马叫阿矮；身边的大宫女上官大人，呃，名字是公主小时候给起的，因为上官大人喜欢端着碗不放，叫碗碗。不晓得这两位会得个什么‘表字’，嘿嘿嘿嘿……”

“想来应该没有，谢玄青，你的表字就叫‘子忠’吧，谢华年，你的表字就叫‘子信’吧。如何？”元锦瑟起的表字却很正常，除了获得表字的人……谁会给自己的骑奴起表字啊？名字不喜欢？直接换掉就是了，奴隶，昨天叫作“阿猫”，今天叫作“阿狗”，也是常有的事。

“谢公主赐小人表字。”两人一脸懵，怎么感觉自己莫名有了“关羽，字云长；张飞，字翼德”的感觉。

“玄青，嗯，子忠已经及冠了吧？嗯，听说你们识些字，能看得懂些书吗？”公主要让骑奴看书？今天这热闹真带劲。

“小人不知，小人不曾看过书。”两人中规中矩地答道。

“子忠每旬进城三日，到门下省找崔浩崔大人，让他教你看书。碗碗，请你帮着跟崔大人说一下，捡些简单的兵书、史书带他看看。”

“子信留在我身边走动，嗯，在身边还是叫‘华年’好些。碗碗带着华年看些史书吧？嗯，还要看些韵书和因明书，这个却有点难，我们也不大会，回头要找个师傅……”公主是打算要让骑奴们考太学博士吗？

元锦瑟沉吟半晌又道：“华年，茹茹话你还会说吗？”

“回殿下，奴婢会说，只是不识得茹茹文字。”谢华年恭谨地说道。

“没事，明日开始教我茹茹话，你先想想怎么教，我也想想怎么学。”元锦瑟面色严肃。

人群中又开始窃窃私语：

“咱公主为么要学兀那茹茹话呀？”

“呃……可是为了要去和亲？”

“哎呀，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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