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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一上午是客人众多,有弟再一次从墙头上下来,累到小身子骨儿。客人的数一根手指头数不过来,有弟看热闹也是乐此不彼。外面人一走动,有弟就开始爬墙头,多是被安公子看一眼,有弟再缩头回去。
第八乘轿子在下午来到,安公子正烦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对面坐着的七表叔家的小表妹,手里拿着的水青色绣鸳鸯帕子,那帕子被泪水浸湿,安公子觑着眼睛看半天,看不出来是原来就湿还是这一会儿泪水打湿。
“呜,自从我知道,呜,表哥落难,呜。。。。。。”安公子再觑眼睛看那帕子角上的鸳鸯,绣的好似野鸭子,这一对野鸭子会不会被帕上泪水淹死。
七表叔家小富,家里没有通文墨的人,由着这位未订亲事的小表妹成天手里拿着绣鸳鸯的帕子走动,安公子此时觉得说不出话来的原因是,这位小表妹只对着自己才这样。对着别人从不这样。
有一回安公子偶感时疾,小表妹来看他,用手里绣野鸭子的丝帕给安公子拭过额上汗水,就要留下来给他。安公子病中被表妹一惊,反而好了三分,而且房中人也算是素来教导得当,没有让小表妹拿走一样东西去。
可怜才子佳人容易吗?在遇到那佳人才人以前,汗巾子丝帕指甲头发,都要小心一些,不能让别人诓了去。
面前呜呜呜,安公子再听不得,对着祖母拱手道:“孙儿要去歇一时才是。”安老夫人自上午会到这第八位客,反而越有精神,声音也亮堂许多。
安老夫人疼爱地道:“正是你要歇着去才是,可怜见儿这几天。把你累着,祖母将来靠哪个。”安夫人是中午就不再出来,在厢房里歇着。
从容抛下表妹泪眼走到院中的安公子。过来就对着墙头上欲缩脖子的有弟招招手中折扇。躲地有些晚的有弟笑逐颜开:“喊我?”
“正是,”安公子此时心情一半淹在泪水中,打算和有弟闲扯一通。指马为焉,也快活哉才是。
有弟兴高采烈“蹬、蹬、蹬”下墙头。迈开步子就一溜小跑过来。安家门外站着数个看热闹的小孩子,手含在嘴里艳羡地看着有弟往门里进。
在这样的眼光中,有弟走的更来劲了,进来对着安公子嘻嘻一笑,眼角不由自主地对着正屋里就看人。
“眸子不正焉,”安公子低低笑说一句,对有弟道:“屋里来和你说话。”再添上一句:“教你认马。”
有弟小孩话多,又是安公子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在乡间,更是大人小孩都起亲近的心。有弟这就进来:“俺姐说你对了,那不是马,不过你家帽子俺家戴不上去。”
安公子大乐,觉得乡童稚趣,乐在此间。有弟倒要问安公子,对堂屋里再瞅一瞅,有弟小声问:“那姑娘头上,一步三摇的东西。长的象雀子,那是个啥,多少钱一个?”
“那是步摇,是凤凰。不是雀子,”安公子笑语殷殷,拿着小有弟来解个闷:“你问这个是为何,相媳妇?”
有弟虽然小,也知道红一下脸,小脸儿粉中带晕,安公子微微一笑,这十足是个女孩子,再有娇态就更神似。不想有弟抬起头来,对着安公子的微笑失神一下,不由自主问出来:“你是女人还是男人?”
“如假包换,大丈夫一个,”安公子回答的有些气急败坏,这句话从小听的最多。幼年的时候家人抱着逛庙会,看龙舟,都会有人问这小公子是姑娘扮的不成,为何笑起来粉脸上带红晕。
安公子说话文绉绉,有弟时有听不懂,只是以为好话:“俺也大丈夫。”安公子又是一笑,有弟看看自己和安公子的个头儿差异,再改口道:“小丈夫一个。”
屋中大小丈夫各一个,对坐在闲话。有弟才告诉安公子:“那雀儿好看,明晃晃的闪人眼睛,要是俺姐头上戴一个,比你家来的客要中看。”
想想来弟姑娘腰系绳索,手拿柴刀,乌发上一个金步摇,安公子展开笑颜展开折扇,问有弟:“银的也要几两银子一个,要是金的,那就贵了。”
一听这价钱,有弟立即小脸儿带尴尬,好一会儿才道:“俺攒钱,俺学活计呢,等俺学好了,给你们家当大裁缝吧。”有弟仰起脸来:“说你们家裁缝一季银子十两,够给俺姐打两枝吧,白天带一个,晚上换一个。”
安公子动容,对着这孩童的微笑,不再是与他逗乐子的心情,反而温和地道:“好,等你学好了,我来请你。”正屋里哭声犹在,安公子对上有弟清纯的小笑容,心中颇不耐烦。
知道表哥落难,还来的这么晚,这些人风向看好了,看到我家底子犹在,这就一个接一个的来了,来到也引人说说笑笑才是,来到就哭,泪水可以明心志,泪水却冲不干净那心里的乱心思,安公子心想,还不如面前小小有弟,倒是自己立志的主意。
“有弟,你趴院墙上作什么,小心摔下来,你姐回来会心疼的。”安公子和气地对着有弟说一句:“这院里没有唱戏,别再爬墙头才是。”
有弟咧开小嘴儿一笑:“俺看热闹呢。”安公子噎了一下,这小孩子说话。有弟再道:“俺姐回来对她说热闹,她从早到晚忙挣钱,顾不上看热闹,我看仔细晚上告诉她,让她也笑笑。”
手中折扇再次掩一下面庞,安公子窃笑过,这才把折扇放下来,对着有弟重新笑逐颜开:“有弟真懂事,看的好。”安公子在想,是不是应该放下折扇,给有弟拍两记,让他以后好好看,而且看仔细。
“表哥,”院中一声娇啼。有如乱鸟入林,又似群鸟齐噪,安公子不得不走出来:“回来待我问七表叔表婶好。这里屋子浅窄,倒是少来的好。”
身后跟着小有弟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一身香气扑鼻让人呼吸不得的姑娘,看着她手中丝帕。有弟好心地道:“帕子掉水里了。”
安公子又笑起来,给有弟一个“你说的很对”地眼神。不看花容失色的表妹,只对着表妹跟来的一个丫头道:“送姑娘回去,路上好生着。”
“村口儿路颠,走慢些就成。”有弟好心又跟上来一句,安公子觉得自己素来是有涵养,只是微微笑,还算是得体。
有弟重回院墙上。热闹一直看到木宝进去。木宝来却是有公事,进来呈给安公子一封公文:“刘知县让给公子送来。”
里面是公堂具结的一些东西,安公子看过就丢在一旁,对着木宝道:“说小懒从京里回来,却没有来见我。”
对着安公子不带半分火气地说出来,木宝赶快帮着解释:“他是昨儿回来,路上辛劳在家歇一歇脚,明儿是必来的。”
木宝心中也有别样心思,说是委屈或是难堪,样样都有一些。先以为公子损失不少。木宝对着安公子那近似于沙哑的声音和疲惫的面容,心中只是心疼。不想这几天一个大变样儿,安家宅子上破土动工重整房子。
邱状师虽然不敢接安家的官司,安公子不知何时高价从邻城请来一位名气更大的状师。木宝在心中长叹。公子他终是不相信我们。
“回来就好,我想他了,不过问一声儿,”安公子仿佛是半分也没有火气,只是这么淡淡中带着一丝的温和,他越是这么温和,木宝心中是有不安,躬身道:“请公子不必动怒,待我去对他说一回便是。”
小懒是本性人,素日算是圆滑,倒是木宝是直来直去,这一次小懒又闹脾气,倒在木宝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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