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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第1页）

追因究责

烈日高照的夏日，一个灾难性的消息在广州口岸流传。听宁波来的浙商讲，自三月起，先后有三艘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前往宁波贸易。第一艘是小型的猫殊船，只装了二万四千枚番银作试探；第二艘是中大型东方公主号（荷特奈斯号），装有二十万枚番银；第三艘葛刺芬号装有十二万枚番银和六千包印度洋棉。听东印度公司大班洪瑞讲，以后还会安排更多的公班船来浙江。

消息传到李永标耳里，他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东印度公司在广东口岸举足轻重，少一条西洋船，就意味着少一万多两税银的收入。不像沿海的中国船，船小货少，少来几条影响不大。李永标镇守粤海关以来，上缴的国帑和内帑与年递增，这成为他连任的重要资本。倘若给户部和内务府的银子少了，他惟有灰溜溜走人。

李永标乘轿赶往总督衙门，杨应琚听到这消息呆了好一阵。粤海关完不成国帑和内帑的指标，肯定会压缩资助地方的捐输，那么，广西儒生急盼的兴学计划就要泡汤。

&ldo;是谁把洪瑞放跑的？&rdo;杨应琚瞪着鱼泡眼问。

李永标不敢说实话，他上黄埔量船的当天晚上，东方公主号为逃避横征暴敛离开了黄埔；还有，猫殊船赴浙的船牌是澳门海关给办的。至于后两艘英国船没有办船牌去了浙江，李永标只能猜测洋船绕过沿岸的水师关口，直接进舟山海域。他听说西洋船不必像中国船那样靠着海岸线航行，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中也不会迷失航向。

&ldo;你怎么不说话？&rdo;杨应琚追问道。

&ldo;十三行迟迟不给东方公主号担保，洪瑞来到黄埔却进不了广州。如此怠慢，洪瑞能不恼羞成怒，愤然离开黄埔去别的口岸贸易？&rdo;李永标想把责任推给十三行。

杨应琚同李永标去十三行，正遇到十三行例会。

&ldo;是谁把英商放跑的？&rdo;杨应琚仍然揣着一肚子的疑团。

会所公堂鸦雀无声，没人回答这个问题。杨应琚的目光在行商中徜徉，最后停留在严济舟身上。严济舟知道躲不过去，站起来说话：&ldo;洪瑞是被协兵逼跑的。据那天在黄埔的人讲，协兵欲上东方公主号勒索，双方发生冲突。洪瑞害怕报复，迫不得已弃粤赴浙。&rdo;

杨应琚眉头紧锁，协标参与驻防，这件事的背景太复杂，协标副将是阿努赤，阿努赤是二等公策楞的旧属，还是军机大臣班第的亲戚。杨应琚不想在协兵的问题上纠缠，端起茶碗饮了一口香茗，定了定神问道：&ldo;你们为何不给洪瑞担保？洪瑞想入住十三行，想追查那五万番银的货款，还想继续在广州贸易，倘若你们替他担保，他怎么会弃粤赴浙？&rdo;

严济舟答道：&ldo;十三行已有人替东方公主号担保，就是回福建老家暴卒的离光华，他儿子离兆奎没来信说明放弃担保，情况不明，会所不敢自作主张草率地取消滋元行的保商资格。像谁拥有保商资格这种大事，掌握在关宪大人手中。&rdo;

严济舟水波不兴地把矛头暗暗指向海关。东方公主号离开黄埔港的直接原因有两个，一是协兵欲上船勒索，二是海关骇人听闻征收暴税。严济舟不敢直接道出海关作孽，无奈之下用承保来影射海关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永标道：&ldo;本关宣布取消滋元行的保商资格。&rdo;

杨应琚取出手帕擦汗，焦虑道：&ldo;现在谈保商资格没任何意义，洪瑞人都跑掉了。本督不明白，东方公主号在黄埔时，海关和十三行究竟做了什么？洪瑞为什么放弃广州贸易？&rdo;杨应琚瞪着眼袋下垂的鱼泡眼，看看李永标，再看看严济舟，&ldo;严济官，还是你先说。&rdo;

&ldo;十三行没有人再给东方公主号担保，还能做什么？至于海关量船时做了什么，来广州贸易的浙商都有传言。&rdo;严济舟打住，打开折扇摇风，用眼梢的余光悄悄斜睨李永标，看他如何作答。

李永标轻描淡写道：&ldo;量船时，货物稽查发现许多洋酒洋面什么的，误以为是贩来广州贸易的洋货，就打算征收货税。本关可以保证，只要能够证实是自用的食品用品，一律不得征税。&rdo;

严济舟道：&ldo;是否自用，应该有个标准。像当下的标准，洋酒超过十瓶，麦粉超过一百斤，牛油超过一百两，奶酪超过十块，洋烛超过一百支，肯定会把自用的食品用品列入税单。洪瑞是个酒鬼，有时一天都要喝几瓶酒；一百斤麦粉，还不够船上水手一天的食量。&rdo;

&ldo;标准可以放宽，以一千斤为界线好不好？其中，洋麦粉还可以放宽到一万斤。&rdo;

&ldo;其实事情远不止这些。二位大人未来之前，我们议了议，违例待夷不仅时有发生，并且十分严重。&rdo;外商与行商是利益共同体，损害了外商的利益，必然会影响行商盈利。难得总督大人过问十三行事务，严济舟索性把问题摊到桌面上，希望杨制宪行使朝廷赋予他的稽查权。

李永标脸色一沉，横眉怒目道：&ldo;严济官请直言。&rdo;

&ldo;行商一向看关部的眼色行事。关部的作为，我们不敢讲，也不当讲。不信，叫在座的行商脱下裤子看看，哪个的屁股没有痂茧？还望李关宪督促属下自查反省。&rdo;

杨应琚没想到逼跑洪瑞的主要责任在海关。杨应琚万般为难，他不便指责海关，他的广西兴学计划还得倚仗李永标鼎助。杨应琚露出愠色：&ldo;你们不要紧逼海关了，李关宪上要对皇上负责，下要关照方方面面的利益，你们应体谅关宪的难处。就算下面的关胥偶尔犯错，指出叫他们改正就是。你们十三行事事都做得那么完善？就没有差错？就不要负责任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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