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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5章（第1页）

朋党之兴，固然始于欧阳修这样的君子，可是到底不胜于小人。多少小人借&ldo;君子&rdo;之名党同伐异，危害社稷生民，不灭不休。纵观北宋一代，朋党兴盛于熙宁、元丰，并于元祐、绍圣年出现大范围的党争，最终导致徽、钦之祸。这为&ldo;朋党&rdo;罩上一层遮羞布的&ldo;君子之朋&rdo;论，是否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石喻再也躺不住了，索性坐起来，摸到火刀火石，&lso;嗒嗒&rso;地点亮了蜡烛，再度研了些墨，开始奋笔疾书。

早在石喻打火点蜡烛的时候，监临与主考就已经被惊动了。深夜里的贡院，四下里安静，偶尔能听见有人咳嗽、翻身。而石喻这一间号舍里，却点起灯火，在暗夜里远看去如一拢幽光，并伴着笔尖落在纸面上极轻微的沙沙声，登时将监临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有几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来到石喻所在的号舍跟前，然而石喻却浑然不觉，笔下飞快，想要将脑海里不断涌现的观点赶紧记下来。直到他将所有的论点与论据都想好，当即着手，准备将他的立论写下来。只见石喻凝神沉思一阵，突然提笔，在纸上写下：&ldo;圣人云，君子不党。&rdo;这一行。

就在此刻，石喻突然听见难抑激动的轻轻咳嗽声。他猛地一抬头，见到此前进龙门时见过的会试主考，正睁圆了眼盯着铺在石喻面前的手稿。两人视线一对上，主考难免有些尴尬，掉脸就走，慌乱之下，顺带踩到了监临的脚。监临吃痛，想叫又没好意思叫出声，回头瞪了石喻一眼，跟着主考匆匆走掉了。

石喻：……

尽管有此一场小小的风波，石喻还是拿定了主意要做这个立论。他花了整整三日将所有的文章做完，等到一一誊清并检查一遍错字与避讳之处，确认无误之后，才交了卷，准备出考场。

到这一刻，石喻才想起，在过去的整整三日之间，他几乎没什么机会惦记大哥石咏。可是到了要出场的时候，石喻才想起，不晓得大哥忙完了他的差事没有，有没有功夫来接他‐‐

若是石咏能来相见，石喻非常想告诉兄长，好些路他已经能一个人走了，好些困难他也有能力独自面对，可是他还是希望能与大哥一道分享，完成一件事时候那小小的一点点成就与喜悦。

石喻踏出贡院的龙门，茫然地望着候在贡院外乌泱泱的人群。他闷在号舍里三天，早已习惯号舍内幽暗的光线。此刻贡院外阳光灿烂，石喻眯着眼，寻找大哥石咏的身影。

&ldo;在这里，在这里!&rdo;

人群中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石喻循声望去，见是李寿，忍不住心里又是一沉，心想大哥毕竟还是没功夫来看他。

可仔细一看，却见李寿是在向另外一个方向招呼。石喻循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石咏穿着常服紧赶慢赶地奔过来，径直来到贡院跟前，来到石喻面前，伸手拍拍石喻的肩膀，爽朗笑道：&ldo;喻哥儿，等急了没?大哥总算是赶上了!&rdo;

石喻觉得此刻的阳光太刺眼，令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石咏却在他面前背对他蹲下，道：&ldo;来，喻哥儿，大哥背你一程。&rdo;

石喻却已经不是昔年那个从考场中出来，会虚弱到没法儿走路，需要大哥背负的少年了。可是他依旧依恋石咏那个宽阔而坚强的脊背，再加上在贡院中耗了三日两夜，的确耗尽了他绝大部分精力，此刻便没与石咏客气，伸胳膊勾住了石咏的脖子，石咏将弟弟稳稳地背起来，李寿在他们兄弟两人面前分开人群，径直往石家停在远处的车驾那里过去。

石喻由石咏背着，来到石家车驾那里。石咏将石喻背上车，一挥手抹去额头上的汗，道：&ldo;可见真是大人了，再过两年，大哥就真背不动了。&rdo;

石喻赶紧从石咏背上爬下来，道：&ldo;大哥受累了!&rdo;

石咏笑道：&ldo;这有什么?你在考场上闷这么三天，你才真的受累了。怎么样，还记得大哥以前跟你说的么，考试后要注意什么?&rdo;

石喻登时笑了起来，点头道：&ldo;不要对答案!&rdo;

其实到了会试，不再考简单的八股，已经没有什么对答案的必要了，个人有个人的立论。但是石喻刚才从贡院出来，一路上还是听人谈论，尤其是那道&ldo;朋党&rdo;题，人人都在讨论如何辨析这&ldo;君子之朋&rdo;与&ldo;小人之朋&rdo;。

石喻心想，他好像还真的另辟蹊径，走了一条旁人都不走的路啊。

但是石咏一向教导过石喻，考完一场就不要再回想，应当尽可能地放松心神，准备下一场。这时候石喻说起&ldo;不要对答案&rdo;这五字真言，登时将史论这一场都抛在脑后。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大车里，转脸看向石咏，只见石咏与几日之前见过的无甚分别，只是下巴上胡茬浓重，似是好几天没能好好梳洗了。石喻便问：&ldo;大哥，你之前的差事，是不是总算忙完了?&rdo;

石咏笑着点头：&ldo;是忙完了，不过，不瞒你说，大哥可不是去忙了一件差事，大哥其实也才通过了一场考试!&rdo;

石喻睁大眼：&ldo;考试?……大哥难道前几日一直都在准备?&rdo;

石咏继续笑道：&ldo;何止前几日，为了这场考试，大哥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rdo;

在赶来贡院之前，石咏刚刚随京中百官一起，将年羹尧年大将军父子送出京。